【红兴】不渝
*短 完
1
我刚刚又看见了他。
很不巧，我透过咖啡馆的玻璃窗看见了正打开车门的他，他却没往我这边看一眼。
我的小孩，褪去了所有的青涩稚嫩，换掉了他最喜欢的10号球衣，穿上了黑色西装，领带打得整整齐齐，刘海也被尽数梳了上去，露出了额头。
嗯，好看。
我心里想着。
他轻轻地推开了厚重的玻璃门，牵着一个女孩子的手，朝柜台走去。那女孩似乎很怕冷，围着毛绒绒的围巾，还不住地朝手心哈气。
然后，我就看到他拿着两杯热咖啡，走向了那个女孩。
他手里的咖啡雾气腾腾，将我的视线与他隔离开。 但我还是听见了，听见他用宠溺地声音对她说，乖，喝了热咖啡就不怕冷了。
我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，但我只是摇了摇头。
从前的他也怕冷，还好哭，我总是哄他，特别难哄。
现在轮到他了，也该让他尝尝这滋味。
我想给他打个负分，连哄女朋友的话都照搬我哄他 的，这么多年语文白学了。
想来也该欣慰，可是，心里还是很难过。
他终究属于别人了。
2
给他的语文打负分，我想我是有这个权力的。
毕竟，我做了他三年的语文老师。
可是我不舍得给他打负分。
所以打负分这句话，当我没说过。
3
说来你肯定会笑，我和他彼此喜欢了三年，但是一 直一直都没有在一起。
准确的说，他一直都不知道我喜欢他，因为我似乎总在惹他哭，害他伤心。
而我也一直都不敢跟他说，我怕一个孩子的人生被我轻飘飘的一句话而弄得翻天覆地。
所以，我们之间，只有三年的双向单恋。
4
说了这么多，好像没说到重点。
他最终还是给我表白了。
我没接受。
当时我想，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里，他都不知道什么叫作情与爱。他或许只是固执地把对一个人的好感上升到了喜欢，然后再慢慢变成他所理解的爱情。因此，我不能确定，也不能保证，我会是他要找的那个人。
所以那天，我只是替他倒了杯茶，看他的面容在浮动的蒸气后若隐若现，就那么一直看着。
我本以为我又会惹哭他，可是他没哭，他甚至在笑。
有那么一瞬间，我不敢看他的眼睛。
然而还是他先开了口。
“你还记不记得，高一那年讲《孔雀东南飞》的时候，你说，‘相’字有单向的意思...”他放下茶盏，轻声道：“从那时起，我就在期盼，期盼着我的单向，会变成我们俩的互相。”
我的心被狠狠地刺中，但我仍然装作若无其事。
艺兴，你要相信，你一定会遇到一个很好的人，你们会彼此相爱着度过一生，会有一段直到白发苍苍，至死不渝的爱情。
“但是，那不会是我。”我在心里默念。
然后，似乎就该说一句晚安。
5
第一次看见他，是在新生军训的时候。
整个操场全是人，清一色的迷彩服，他也如此。可是，就算没有什么特别，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，视线从那时起，就移不开了。
当时的他，站在一群晒得黝黑的人里，白得简直可以反光。我闲着没事，就和他的班主任站在一旁闲聊，眼神却不受控制地直往那边瞟。他们似乎在听教官讲故事，人群中时不时爆发出一声大笑，他就露出两个小酒窝，在太阳下闪啊闪。
在后来的三年里，他每次一见我，也是这样露出脸 颊深深的酒窝，特别好看。
他做了三年的语文课代表，平时没事时也总往我办公室跑，美名其曰“问题目”，其实多半是在我那里赖半天不肯走。
“语文题目哪有什么好讲的？”我扶额看着趴在桌子上摆弄着书的他，忍不住道，“数理化才是最需要讲题的啊。”
“我又不需要，我会做。”他放下了那本书，又去翻另一本，懒洋洋地开口，“我就是喜欢语文，就想听你讲语文。”
那也就只能让他赖在这里了。
这样也好，至少我喜欢你。
6
我承认，想到以前的事之后，我更想他了。
那年的高考仿佛在与我和他开玩笑，好巧不巧地考了课内的古文，还偏偏是《孔雀东南飞》。
在拿到试卷的那一刻，我整个人都是懵的。
他似乎还好，考完之后给我打了电话，据说考得应该还不错，第一志愿应该没问题。
他说，以后就不能常见面了。
“是啊，没人天天赖在我那里不走，看来以后的日子会很舒服啊。”我的语气轻松得像抛去了一个沉重的包袱，可我却并不开心。
他用软软糯糯的声音撒娇：“但是我舍不得哥哥啊。”
我笑骂道：“多大的人了还没点规矩。叫老师，别叫哥哥。”
我在提醒他，别与我太亲昵。我也在提醒自己，别一时情动就忘了顾忌。
世人站在道德的高处肆意谩骂他们眼中的“变态”，而弱势者无力反抗，就如同蝼蚁一般承受着侮辱与诘难。
我不希望这些东西带走了他的笑，所以这个罪人，只有我来做。
他沉默了一会儿，轻轻地对我说了一声：“哥哥记得保重身体啊。”随即挂断了电话。
我可能又惹他哭了。
但是没关系，这是最后一次。
以后就没有机会了。
7
在那之后我们就少了联系，听说他去了北京，后来又去美国读了研。我的生活平静得仿佛一滩死水，再也没有人能让它泛起一丝涟漪。
新生入学的第一天，我站在讲台上，淡淡扫视着坐得笔直的他们。
然后我就看到了一个白白净净的孩子，他一直在抿嘴唇，脸颊的酒窝随着他的动作时隐时现。
恍惚间，我以为自己回到了三年前。
我最终选了他做语文课代表，但是他和艺兴，一点也不像。
新生都很听话，但也不敢与老师多接触。我的办公室又开始变得冷冷清清，偶尔有一声“报告”响起，几个人匆匆地拿了作业来，又拿了作业去。我只好翻开许久没有看过的书，一点点的，试图让我自己忘掉他，就 如同忘掉每一届教过的学生一样。
但是翻开书的我差点没忍住眼泪。
书的扉页上，有他的一行字。
“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，只要哥哥翻开了这本书，就能看到我的名字。这样，你就不会忘记我了。”
8
他女朋友跟他很般配，真的。
你看，我说得没错吧。
他终于遇到了一个和他彼此相爱的人，给他阳光，给他温暖，给他希望与爱。
他们会白头终老，这也是我的希望。
9
“哥，你猜我看到了谁？”对面坐着的姑娘笑得有些促狭，张艺兴放下了手机，无奈地看向她：“你在国内哪有什么认识的人...”
“你认识他啊。”
张艺兴微微一愣。
“你钱包里那张照片上的人，就在刚刚那家咖啡厅。”
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，唇角紧抿，让人看不出表情。
良久，他才垂着眼开口：“你快点喝，别让小姨等我们太久。”
女孩看他不想多说的样子，只好乖乖埋头喝起了咖啡。
“哥，你说，你刚毕业就这么着急回国，是不是因为他？”
许久无人应答。她抬头，发现对面的座位早已空无一人。
孙红雷轻轻推开了咖啡厅厚重的玻璃门，踩上门前的积雪，寒风突然而至，冻得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。
他刚迈出一步，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喘着气喊他。
“红雷哥——”
孙红雷的步子僵在了那里。
怎么可能会是他？
他摇摇头，想让自己清醒些，却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。
“哥哥....是你吗...”
这声音太过熟悉，像是在心底响过千百次。
他站在那，身后的人紧紧抱住他，让他失去了所有离开的机会和决心。
命运终究还是让他们重逢，或许，连老天都不忍心看他们难过。
“怎么办啊，过了这么多年，我还是只喜欢你。”张艺兴轻轻嗅着他身上熟悉的烟草味，积压了许久的委屈和思念刹那间喷涌而出，让他的声音隐隐变成了哭腔。
“红雷哥，你别不要我了....”
孙红雷突然低声笑了。
淤积了数年的情绪，瞬间就烟消云散。
爱情从不会向世俗偏见屈服，它只会让你从孤寂中得到救赎，从末路中发现希望。
既然爱了这么久，那么两人一起担着未来的风雨，也没有什么不好。
说白了就是自己顾虑太多，让他们错过了一个又一个属于彼此的春夏秋冬。
于是他笑道：“艺兴，你别哭。”
“嗯。”张艺兴把脸埋在他颈窝里，不安分地蹭来蹭去，。
“你太难哄，我不想惹你哭。”孙红雷笑意更甚，“所以，我们在一起吧。”
张艺兴停止了动作，孙红雷转过身，有些好笑地捧起他的脸，却发现他的眼眶微微泛起了红色。
“我果然还是没有错过你啊。”
他抬头吻上孙红雷的唇，阳光透过他们照在泛起光芒的积雪上，影子在夕阳下牵扯、融合，像是世间最美的剪影。
就这样抛弃所有的杂念与顾虑，用自己所有的热忱和一颗充满爱恋的心，与最喜欢的人白头偕老。
“幸甚至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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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像远航的船思念故乡的岸，我对你一生，都喜欢。”